砖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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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关系

◆范晋川致成路是条新拓宽的马路,路边悬挂的标志显示,从这里到市中心有五十多公里的路程。从致成路往东走,是正在修建的大学城,路上除了拉运土方和建筑材料的卡车外,很少有其他车辆。这天是5月6日,星期一,确切时间是下午3点35分。一辆白色的广本轿车由西向东急驰过来,通过致成路和学子路十字路口时,由于车速太快,差点和一辆左转弯的卡车相撞。“急着去死呀!”卡车司机梁光道把脑袋探出车窗外,冲着急驰而去的轿车骂道。30分钟后,梁光道开着卡车返回,发现这辆轿车停在路中间的花坛里。出于好奇,他下车观察,发现这车左边的车头灯撞碎了,保险杠的一头拖在地上。他有些幸灾乐祸,再让你小子飙车,这么宽的马路,竟然能把车开到花坛中,司机准是个“二把刀”,踩刹车踩到油门上了。让他奇怪的是,司机不见踪影,在后座上有个女人,倚靠着右边车门,低着头,一动不动。他敲了敲车窗,女人没反应。根据车辆受损情况,后座上的乘客不至于被撞晕吧。要不就是吓傻了。他试探着拉开车门,女人身体一歪,从车内跌了出来。梁光道吓了一跳。倒在他脚下的是个年轻女人,长得很漂亮,脸白得像纸一样。他感到一阵恐惧,于是慌忙取出手机,按下了三个数字:“110”。交警巡逻车和救护车先后赶到了事故现场,发现女子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这名女子并非死于车祸,是窒息而亡。由于可能是起杀人案,刑警迅速赶到。女子上身穿了件米白色西服,黑色长裤,白色高跟鞋。车内后座上铺的亚麻坐垫及车门内饰上都有明显的蹬踏痕迹。车内放了一个女式棕色手提包,里面有1200元现款,还有信用卡和身份证、驾驶执照。根据这些证件,很快查清了死者的身份。金美樱,35岁,离婚,住在清水湾小区,是金鑫建筑装饰工程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这辆轿车是金美樱在6个月前购买的,车内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指纹。在技术人员对现场进行勘验的同时,高博非开始对卡车司机梁光道进行询问。高博非是重案队第2探组探长,二级警督,属于那种在人群中很难引起别人注意的那类人。梁光道显然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紧张中还有些兴奋:“开车的是个男子,戴了个墨镜,因为当时对方车速比较快,因此没有看清司机长相。”“你能肯定开车的是个男子?”“没错,就算车速再快,男女还是能分清的。”“除了司机,还看见车里有其他人吗?”梁光道摇头。高博非又提了个问题:“当时车道中有没有其他车辆?”“没有,这条路是新修的,车很少。”致成路两边都是待开发的农田。这条路直通到大学城,再往前就是海堤,海堤下是一片滩涂。由于没有沙滩,海水混浊,加上离市中心较远,所以尽管是盛夏,来这里的游人也很少。现场勘察已经有了初步结果。女子是被勒死的,而车内情况表明,是凶杀的第一现场。刑警初步判断,杀手应和死者相识,把车开到这里的目的,是想抛尸,但由于慌乱,驾驶技术生疏,所以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发生了车祸。之后,杀手弃车而逃。由于当时街道中没有行人,所以找不到车祸目击者。“我想起来了。”粱光道对高博非说,“这辆车从我前面驰过的时候我有种怪怪感觉。”“为什么?”“我也说不清。”高博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写了个电话号码,撕下来递给他,说:“以后如果想起什么,就打这个电话。”窗外樱花盛开,粉白色的花瓣挂在树枝上,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高博非所在的刑队搬到这里三年,樱花开放三次,可他一次都没注意到。他太关注手中的案子了,以至和案子无关的事都被他排除在外,这也是他生活一塌糊涂,至今没有女友的一个原因。但不知为什么,现在他忽然注意到了楼下的樱花。他把目光收回来,落在办公桌上摆着的厚厚一叠案卷,里面都是有关广本轿车凶杀案的调查材料。法医检查,排除了强奸杀人的可能。金美樱的老家在甘肃的一个小县城里,父亲是当地邮局的职工,母亲在街道缝纫社工作。她本来叫“金秀秀”,可她嫌这个名子太土,上高中的时候改名叫“美樱”。她高中毕业后,到广东打工,三年前来到这个城市,和一个开家用电器修理部的男子结婚,不到一年离婚。就在这次婚姻结束后不久,她和朋友合伙开的金鑫建筑装饰工程公司挂牌开业了。金美樱的合伙人是家建材商场的老板,他对前来调查的刑警说:“那是个女强人,脑子活络,结交了一批官员,所以拉来了不少市政方面的工程。”他的口气似乎对金美樱的社交能力十分佩服。“她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合伙人摇头:“很难说,做生意,交往的人也就比较复杂,难免会得罪一些人。听说她前夫找她要过钱,还扬言不给钱就要让她好看。”金美樱的前夫叫朱志同。5月6日从早上10点到下午6点,朱志同在城东区的一户居民家里修理中央空调,因此没有作案时间。街道中安装的交通监控录像显示,金美樱的那辆广本轿车下午2点钟曾出现在天平路口,2点56分在大明路路口闯红灯,而天平路到大明路只有不到10分钟车程,中间的46分钟,这辆车去向不明。收发员送来了当天的《城市快报》。右下角的一条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昨日下午3时40分左右,在我市致成路上一辆白色广本轿车失控冲上路中间的隔离带,发生车祸后司机逃匿。警方调查时在车内发现具女尸,死者金某是我市一家建筑装饰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据推断,此案系谋杀,凶手作案后企图焚尸灭迹,不意途中发生车祸,于是弃车而逃……”高博非恼火地拿起手机,按了一串号码,接通了《城市快报》总机,然后让总机转到新闻部,听筒里传来刘俊奇轻快的声音。高博非质问:“谁告诉你凶手企图焚尸灭迹?”刘俊奇嘻皮笑脸:“上面不是写了,推断嘛。”他和高博非是中学同学,关系熟,所以经常闯高博非的办公室,让高博非头痛不已。“那个叫金美樱的女人能量很大,据说黑白两道通吃,她开的公司虽然不大,但总能包到大工程。”“你了解的情况不少嘛。”刘俊奇说:“我可是记者,和你们警察一样,也有线人呢。”“去一边吧,还线人呢。”高博非正想挂电话,刘俊奇在那边问:“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女的怎么样?”“一般吧。”他说。刘俊奇叫了起来:“你眼头不要太高好不好,人家可是从国外回来的硕士呢。”“再说吧。”他把电话挂了。金美樱是5月6日中午11点多的时候离开公司的。“她说下午要找银行商量贷款的事,到2点多钟的时候,打电话找她,手机就关了。”金鑫公司的财务经理告诉前来调查的刑警。金鑫公司开户银行的营业部经理说,金美樱在5月6日上午确实打过电话,说下午要来,但他等到下班都没见到人。根据法医鉴定,金美樱的死亡时间是下午l点30分左右,胃里有尚未消化的食物成分分别为海鲜、米饭,还有少量奶油和蛋黄的成分。金美樱5月6日上午曾给同一个号码打过两次电话,第一次是10点36分,第二次是中午11点50分,两次通话时间分别是2分31秒和1分12秒。经查,持有这个手机号码的是城东区建委主任赵建伟。赵建伟,5l岁,老家在甘肃农村,和金美樱是同乡。赵建伟大学是在北京读的,毕业后调入这个城市,从机关最低层的办事员一直干到区建委主任。他妻子是一家财务公司的经理,儿子去年考上大学。建委是个权力很大的部门,负责城市维护资金的安排管理和市政工程项目资金的安排,还有区里的重大工程建设和建筑建材行业的行政管理和行业管理。调查的刑警发现,金美樱所在公司承接的工程绝大部分是在城东区。“金美樱的公司不大,但总能拿到由市政方面拨款的工程,她拿到工程以后,一般采取分包的办法把工程分解给其他公司,仅过手费就是一笔可观的利润,据业内人士说,金美樱在上面有人。”调查的刑警回来以后,向高博非报告。“还有一个重要情况,金美樱曾挪用工程款,在外面放贷,半年前把一笔款子借给一家生产红木家具的公司,这家公司到越南收购木料受骗,这笔钱现在还没收回来。”“就是说,这个女人还放贷。”“对,钱没回来,金美樱申请贷款想补上这个亏空。”、“金美樱午餐是在哪吃的查出来了吗?”“正在查。”高博非用手摩擦着下巴,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一个习惯动作。金美樱这个女人还真不简单。金美樱5月6日上午给建委主任赵建伟打过两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是在午餐时间。而她下午要去银行催问贷款,她会不会让赵建伟帮忙到银行找关系而约他出来吃饭?这样赵建伟很可能就是最后见她的人之一了。“5月6日那天她确实给我打过两次电话,想托我找人帮她在银行申请贷款,但我没答应。”赵建伟用平静的口吻对高博非说。这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微胖,眼皮有些浮肿,大约是晚上休息不好的缘故。在他背后的墙上挂了幅字:“一心为公”。墙角的低柜上摆了几个镜框,里面是他的照片。一张是他陪市委书记检查市政设施情况的照片。一张是他和妻子、孩子的全家福,照片上他妻子笑眯眯的,依偎在老公身边,很贤惠的样子。还有一张是他在某次会议上和市委组织部长的合影。“银行批贷款是有一套程序的,建委怎么能出面干涉?再说我也确实不认识银行方面的人,我让她找别人再想想办法,就把电话挂了,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说完他长长叹了口气。“赵主任对她印象怎么样?”赵建伟的口气淡淡的:“谈不上有什么很深的印象,她为承包市政工程的事来找过我几次,因为是老乡,再说一个女人在外面打拼也不容易,所以一些小事能办的我也帮她办了,当然在承包工程上要按程序的,这点不能含糊。”赵建伟说他和金美樱通完电话后,下楼到机关食堂吃饭。这一点食堂的阿姨和区委宣传部部长都能证明,当时宣传部长和赵建伟吃饭时在一个桌,两人还谈了几旬中东局势。午餐后赵建伟休息了片刻,下午1点到第三人民医院看心血管内科的专家门诊。“最近血压一直不稳定。”赵建伟从抽屉里取出病历,里面夹了张专家门诊挂号单和西药费的收费单据,挂号单上显示的挂号时间是l点35分,第36号。西药费单据显示医生开了三种降压药,交费时间是5月6日下午5时零i分。这样此案从时间上就完全排除了和赵建伟的关系。“对不起,打扰你了赵主任。”赵建伟把高博非送到电梯口,满面笑容说:“你们警察真辛苦呀。”一个典型的官僚,高博非在电梯里想。刘俊奇约高博非到王子咖啡店见面,他强调:“不来你一定要后悔的。”高博非到王子咖啡馆,刘俊奇已经到了。刘俊奇点的是啤酒,高博非要了壶柠檬果茶,他不沾酒,坚信喝酒会误事。穿短裙的女服务员送来了果盘,面容姣好的女领班热情地问刘俊奇再要点什么,看样子他们很熟。女领班走了以后,高博非问:“相好?”刘俊奇笑:“哪来那么多相好。”高博非边喝茶,边问:“说吧,什么事?”刘俊奇取出一张女人的照片,推到他面前:“看这个满意不满意?”高博非瞄了一眼照片,又推回到刘俊奇面前,皱着眉问:“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媒婆了?”刘俊奇重新把照片推到他面前:“关心你嘛,再说了,这个女孩也真不错,所以才给你介绍。”高博非摇头:”案子破了再说,现在没那个心情。”“有点眉目了吧?”高博非警惕地望着他:“又想从我这里套材料了吧。”“笑话,我有消息渠道的。告诉你,这个女人不简单,她利用婚姻在这个城市站住了脚,然后又拉来了资金,开了家公司,当然,也会得罪不少人。”“依你看,犯罪动机是什么?”“情杀、仇杀、谋财害命,这些都有可能,她的前夫就曾经扬言要搞死他……”“扬言和采取行动不是一码事。”高博非不客气地把话打断。“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个案子八成都和情杀有关。”“说说理由。”“金美樱在外面有男人,她就和一个瑜伽教练关系很好嘛,两人上过床。”刘俊奇说的那个瑜伽教练叫潘宏立,31岁,吉林人,未婚,一年前到本市,白天在胜光路的美姿瑜伽俱乐部当教练,晚上到朋友开的阳光夜总会帮忙。金美樱是美姿俱乐部的会员。潘宏立在接受调查时,承认他追求过金美樱,两人在一起度过周末,但交往时间不长,很快就分手了。据美姿俱乐部的员工说,5月6日潘宏立没上班。刑警调查的结果是,5月5日晚潘宏立在阳光夜总会和顾客发生冲突,到中华路派出所接受处理,5月6日下午3点阳光夜总会派人到所里交了保证金才把他领出来。潘宏立的嫌疑被排除了。一个叫王玉梅的女人给专案组打来电话,声称曾和金美樱在一起干过,是小姐妹。王玉梅略显削瘦,胸脯大得有些夸张,在深圳打工的时候,和金美樱在一家玩具厂当工人,后来两人一起到东莞足浴店当按摩女。她告诉高博非,金美樱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有个玩具厂的小姐妹嫁到香港,回来看她们,成了个富婆,这件事对金美樱刺激很大,她发誓说终究有一天要开上宝马车。有个开餐厅的老板看上她,说她只要肯嫁,这个餐厅马上就转到她的名下,我们都羡慕得不得了,但她瞧不上。”七个月前,王玉梅从东莞来到这个城市,听说金美樱开公司,还当上了老板,兴致勃勃去找,没想到对方很冷淡,不愿意提起过去那段经历。有一天晚上,王玉梅在一家大酒店前看见金美樱,打扮时尚,她当时想上去打招呼,但她上到一辆黑色轿车里走了。“她一个人吗?”王玉梅点头,说没看清司机长相,但肯定是男的,而且她记住了车牌号,接着她报出了一连串号码。高博非有些惊讶:“你能确定是这个号码吗?”“我在足浴店千过,看见车号,就能知道是不是我的客人来了。”王玉梅提供的这个车牌号归属很快就查清了,是挂在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上,这辆帕萨特是东城区建委给赵建伟配的专车。赵建伟说,他和金美樱是从同一个县出来的,因为是老乡关系,在一起吃过饭。赵建伟是东城区的建委主任,+金美樱想拿市政工程,请建委主任吃饭,这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吃完饭,赵建伟顺路把金美樱捎回家,似乎也没什么不正常。金美樱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怎样利用男人。她到底有几个男人呢?高博非陷入沉思。金美樱住在一栋6层的老公寓楼里,她的单元在2楼,一室一厅,不到40平方米,是她用56万元的价钱买下来的,其中45万是银行贷款。她住房对面是一对老年夫妇。据这对老年夫妇说,对面住的这个女人很少回家,平常也没什么人来找。3楼住的一个穿花格睡衣的女人,对高博非的来访很不满意,她说警察来问好几次了,她连楼下那女人长什么样都记不清,哪能提供什么新情况。高博非道歉,然后从楼上下来,打开金美樱的房间。案发后,专案组曾对这套单元进行过检查,但他还是想来看一看,想找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房间里摆的家具不多,由于长时间没有通风,有股淡淡的霉味。餐桌上的烟灰缸里扔了管口红,椅背上挂了只肉色长丝袜,在墙角的衣架上挂了顶黑色的草编遮阳帽。卧室里摆了张古典式双人床,床罩是新的,上面是牡丹花造型。在床头柜上放了几本书,最上面是本美容书:((女人养生100法》。下面是本《桥牌入门》,书中有折叠痕迹和用笔做的记号。她显然是刚开始学打桥牌。她和谁打呢?书里面还夹了两张葡京饭店30元的饮食优惠券,有效期是5月。葡京饭店的地址在中兴购物广场6楼,距离这里约两站路距离。法医的鉴定报告,金美樱肠胃中尚未消化的食物中有蛋黄和牛奶的成分,他忽然明白是什么了,是蛋挞。葡京饭店主营葡式餐饮,海鲜的味不错,f-1口还设有卖蛋挞的柜台,现做现卖。他用手搓了搓下巴,琢磨金美樱吃午餐的地点应该就在葡京饭店。葡京饭店在电梯旁边、靠近大门的走道上摆了排椅子,是给等座位的客人预备的,看样子生意不错。由于已经过了吃饭时间,里面客人不多,几个服务员在更换台面桌布,为晚餐做准备。领班是个30多岁的女人,面目清秀,领口上别了个无线话筒,她告诉高博非,蛋挞是这里的热销品种,很受欢迎。高博非拿起菜谱,这里的菜价格不算贵,基本上属于大众快餐食品,在主食中,他注意到有一款海鲜饭,标价51元,上面有个大拇指标记,显然是主打产品。蛋挞.海鲜饭,正好和金美樱肠胃里没消化的食品相吻合。他取出金美樱的照片:“见过这个女人吗?”领班把餐厅里的男女服务员都叫过来,没有人对照片上的女人有印象。也难怪,每天到这里吃饭的人很多,有在附近写字楼上班的俊男靓女,也有在楼下购物的顾客,除非装束奇特,否则服务员很难对某个客人有印象。高博非取出金美樱夹在书里的优惠券,女领班说这种券是前阶段搞活动时给顾客发的,消费满200元送一张优惠券,可以在下次进餐时使用。高博非向服务员道谢,买了个蛋挞,然后离开。他搭乘电梯下到l楼,把吃了两口的蛋挞扔到垃圾桶里。这玩意太甜了,有些发腻,不对他的口味。街道中阳光灿烂,高博非步行了半站路,在保险大厦门口找到了他停的那辆已经很旧的轿车。在阳光的曝晒下,车里的空气已经发烫了。刚才他来的时候中兴广场的地下车库已经满了,没有停车的位置,他转了几个圈,才在保险大厦门口找到停车位置。葡京饭店的服务员不能证实金美樱5月6日中午在这里进餐,在5月6日中兴广场地下车库的监控录像上也没发现金美樱的那辆白色广本轿车。车库管理员说,中兴广场车位少,中午ll点以后车位就满了,来这里的人只能把车停到附近的停车场。5月6日金美樱离开公司时间是1l点左右,开车到这里约需20分钟,按中兴购物广场车库管理员的说法,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车位了,如果她和某人约定在葡京饭店吃午餐,只能把车停在附近。这点应该是不会错的。他回到专案组,把调查结果告诉专案组长谷长清,请求立即对中兴购物广场附近的停车场进行调查。刑警对中兴购物广场附近的8个对社会开放的停车场调查,在香榭丽大厦地下车库5月6日的监控录像中,发现了金美樱那辆白色广本轿车。这辆白色广本轿车入库时间是11点35分,出库时间是12点55分。录像上显示该车司机是位穿白色上衣,黑色长裤的女人,根据身材和步态,确定这个女人是金美樱。香榭丽大厦在中兴购物广场后面,距离很近。专案组判断,5月6日,金美樱到葡京饭店吃午餐,由于中兴购物广场地下车库已满,因此把车停在这里。同时还有个意外的发现,5月6日中午12点25分,一辆车号为A1009的黑色帕萨特轿车进到香榭丽大厦的地下车库二层,下午2点17分离开。开车的是名男子,在录像上只显示出此人的背影。这辆车是城东区建委主任赵建伟的。城东区建委后勤处管理科科长章长江说,5月6日中午,他把这辆车开出去洗车加油的。城东区建委有五个专职司机,是开大轿车和接待用车的,并没有给领导们专车配司机,但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到周一这些专职司机都要把几位主任副主任的车开出去洗车加油,如果发现有问题,还要到定点修理厂去检修。5月6日,几个专职司机都出车了,所以中午午餐过后他就把主任的车开出去、清洗,当然,顺便办了点私事,到博大书店给儿子买奥数的辅导材料,博大书店没停车位,于是把车停在了香榭丽大厦的地下车库。“出车前我打电话问过主任,他说下午到医院看病,第三医院离办公地方不远,走着去就好。”章长江对高博非说。“你什么时候把车送回建委的?”“大概是3点钟吧。”章长江用淡淡的口吻回答。章长江肤色有些发黑,高鼻梁,外表显得很潇洒。他和高博非对视了几秒,很快把目光移开,似乎对刑队办公室空调上贴图很感兴趣。5月6日在城东区政府门口上班的保安证实,这天下午3点钟,章长江确实开着建委主任的车进机关,还和他打招呼,问几点钟了,所以他有印象。但这辆车是几点钟出去的,他记不清了。章长江的证词似乎无懈可击。同时他也没作案时间,因此5月6日他把车停在香榭丽大厦应是巧合。但高博非还是有疑问,5月6日章长江在3点钟开车回城东区建委,特意从车窗伸出头问保安时间,似乎是故意要给保安留下印象。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一个叫周明的棋牌室老板找到专案组,说他认识金美樱,这个女人曾在他的棋牌室打过桥牌,于是周明被请到高博非的办公室。这是个40多岁的男人,个子不高,穿了件黄色圆领短袖汗衫。“我是听打牌人议论,才知道那个女人死了。”高博非端了杯水放到他面前,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她是去年6月到我的棋牌室打桥牌的,是个新手,刚学,由于长得漂亮,所以很引人注意。”“有固定搭档吗?”“是一个外号叫‘马脸’的男人,马脸没职业,开过网店,也帮人跑腿送货,喜欢勾引女人,据他说和姓金的女人上过床。后来姓金的女人就不来了,马脸说她傍了个大款。”“什么样的大款?”“这就不太清楚了。”周明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我不想来的,可心里老装着这件事,还是来了,也不知道这些情况对你们有没有用处。”“当然有用了。”高博非安慰他。刑警很快找到了绰号叫“马脸”的男人,他叫吕大功,脸长眼睛小,无怪乎得了“马脸”的绰号。吕大功否认了和金美樱上过床,他说那只是他为了撑门面瞎吹的。他是去年夏天在棋牌室碰到金美樱的,她来棋牌室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学桥牌。在打牌的时候她无意中透露,打牌是一种公关手段。她才学了三个多月,掌握了基本打法就不来了。他给金美樱打过手机,但她不接。去年圣诞节他帮朋友的网店送货,在新世界度假山庄看见金美樱和三个男人在一起。“那几个男人的穿着打扮看上去都挺有身份的。”吕大功说。刑警到新世界度假山庄调出了圣诞节的住宿人员名单,发现了章长江的名字,共三男一女,登记了四个房间。女的很有可能就是金美樱。刑警还发现了一个情况,今年春节新世界度假山庄曾举办过全市桥牌大赛,章长江是双人赛冠军。按吕大功的说法,金美樱学桥牌,是为了公关。现在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章长江是城东区建委后勤处的管理科长,也是金美樱的同乡。而金美樱无意中透露,她学桥牌,是为了通过桥牌认识一些对生意“有用”的人。事实上,金美樱经常和章长江打桥牌。在金美樱承揽的工程中,城东区的市政工程占了相当大的份额。章长江呢,是城东区建委的干部,虽然不直接负责审批工程,但此人脑子活络,在建委人缘不错,他完全可以通过别人达到帮金美樱拿到工程的目的。但此人没有作案时间。是雇凶杀人?但杀手在行凶后完全可以逃离现场,没有必要驾车抛尸。这太不合理了。‘案子似乎走进了死胡同。高博非和几个刑警正在研究案子,门口的保安打来电话,说一个叫刘俊奇的记者来找他,问他见不见。高博非虽说对刘俊奇不请自来有些恼火,但还是让他进来了。刘俊奇留了个寸头,拿了个外表看上去很名贵的手包,他坐在高博非对面的椅子中,抱怨说:“门口保安换人了,记者证都不认,非要打电话向你老人家请示。”高博非无心和他闲扯:“有事吗?”刘俊奇从手包里取出张照片,放Ⅱ互蔓圈到高博非面前:“看看这个女孩怎么样?幼儿园教师,人挺不错的……”高博非啼笑皆非,连连摇手:“忙成这样,你就别添乱了。”“我发现你对女人有一种恐惧心理,所以才不敢谈恋受。”这句话触到了高博非的痛处,在他接手的案子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由于夫妻反目而引发的凶案,所以他对找女朋友的事一点提不起兴趣。但他目前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双眉紧锁:“没事以后聊行不行?我真的没时间。”“碰到棘手的案子了吧,”刘俊奇幸灾乐祸:“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供一条线索,前提是你得和这女孩见面。”“你怎么就盯着我不放了?”“我发过誓,一定要给你介绍成,这对我能力是一种考验。”高博非举起双手投降:“好了好了,我承认你的能力,说说你的线索吧。”“5月6日下午2点20分左右,有人在津布路看见一对男女在一辆白色广本车的后座上亲热,男的爬在女的身上,他当时觉得晦气,吐了口唾沫离开了。”“是什么人看见的?”“一位姓谷的出租车司机,事后打电话报料,接电话的是位实习记者,觉得这事在报上不好登,就放过了。昨天吃饭的时候这位实习记者把这事当笑话讲。”刘俊奇用手指敲了敲桌子,“5月6日,白色广本轿车,车号是XA7538。”-金美樱的车号是“XA7536”,差了一个号码。“有可能是出租车司机看错了呢。”高博非点头,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条重要线索。报料的出租车司机叫谷可明。5月6日中午谷可明送一位客人到光明路,客人下车后,他觉得内急,于是把车拐进津布路,这是一条“断头路”,在市政规划上是和前程路连接的,现在两边虽然拓宽,但没和前程路打通,因此这里除了晚上有卡车停放外,白天基本上没行人也没车辆。谷可明站在路边撒尿,完事后准备离开发现在路尽头的围墙边停着一辆白色广本轿车,车身不停地晃动,他觉得好奇,过去凑到车窗前,看见后座上的一个男子爬在一个女的身上,于是他记下车号,给报社的社会新闻版报料。他当时看了看表,时间是2点30分。金美樱那辆车的车牌上沾了泥,不仔细辨认,很容易把尾数的…6’当成…8’。因此,谷可明看见车内后座上男子把女的压在身子底下,很可能不是做爱,而是在杀人了。金智军是金美樱的表哥,他陪着金美樱的母亲从甘肃赶来处理完金美樱的后事,准备返回的时候来到专案组告别,听说还没抓到凶手,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失望。“抓到凶手后,能要求赔偿吗?”高博非说:“可以提起民事诉讼,不过具体数额和能不能拿到手要看凶手经济状况了。”他轻声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僵硬:“我不是为了钱,但姑妈家经济条件不好,能有点补偿,多少是个安慰。”“她不是开了家公司吗?多少总会留下点钱吧。”他摇头:“银行的贷款没还完呢,家里本来就不同意她开公司,一个女孩子,风险太大,可她不听,她说上边有人,不会出事。”“没说是什么人吗?”“有一次我来看她,吃饭的时候她接了电话,说伟哥什么的,具体说什么也没听清。”“伟哥”,是人名还是药名?“上个月她给家里打电话,说把工程款借出去,对方在国外做生意被骗了,钱要不回来,公司资金紧张。我姑妈很担心,但她说没事,那个人会帮她把一切都搞定。”“那个人”应该是在权力部门有一定职务的人,否则不会有“把一切搞定”的能量。刑警在对津布路附近调查走访有了结果,路口开牛肉拉面馆的老板娘说,那天白色广本车是2点左右开进津布路的,她记得特别清楚,当时饭馆没客人,伙计趴在桌上睡觉,她在看电视,这辆车开到路口中间,忽然拐弯,她还以为要吃饭呢,可车一直开了进去,司机是个女的,后座上还坐了个男人,长相没看清。老板娘说,车一直开到了围墙边,然后女司机下来,拉开后座门钻了进去。她想一定是在车里千男女苟且之事,以前在这里就发现过丢弃的避孕套,不过这辆车是几点钟开走的,她没注意,反正停的时间不短。如果这个证言真实的话,说明凶手和金美樱很熟。但是,高博非不明白金美樱为什么要把车开到这个地方。5月6日中午金美樱把车开出香榭丽大厦车库时,录像中显示车里只有一个人,凶手应是在外面上的车。然后金美樱把车开到这里,两人在商量某件事时发生争执,以致男方动了杀机。5月6日中午金美樱离开公司的时候,说下午要到银行去商量贷款的事,那她中午见的这个人一定是有资格和银行方面打招呼,对贷款能起到重要推动作用的人。金美樱的最后两个电话是打给城东区建委主任赵建伟的。金美樱的表哥说,他曾听到表妹接电话时IZl气亲昵地说:“伟哥……”他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伟哥”会不会是赵建伟?赵建伟没有作案时间,这点似乎很难推翻。高博非到第三医院调查,发现很多医生在看病时,不太核对医保本上的照片,只要年龄大致相仿,性别一致就可以了,这样如果有人持赵建伟的医保本,完全可以顺利地看病取药。但他这个推断刚冒出来就被推翻了。建委女干部孙彩霞证实,5月6日下午4点,她在第三人民医院里看见赵建伟。看完病从医院出来,在返回路上又碰见赵建伟,当时赵建伟在吉安路肯德基快餐店门口的书报亭前买报纸,他们还说了几句话,时间大约是5点10分。孙彩霞第一次看见赵建伟的时间是5月6日下午4点,而白色广本在广深路狂奔发生车祸的时间是3点40左右,凶手就算是搭直升机,也很难在20分钟内赶到第三医院。赵建伟身上疑点重重,但他确实有不在现场证明,这可就太奇怪了。高博非心情烦躁,从旁边桌上抓过烟盒,取出根烟,才吸了两口就呛得咳嗽起来。几个刑警在一边偷偷笑,他明白自己失态了,他把烟头掐灭。雁过还要留声呢,他不相信凶手在现场就没留下一点痕迹。高博非搭地铁到广深路站。从地铁出来,天下着雨,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他步行到案发现场,测算了一下,从案发现场到地铁站,按正常行走速度需30分钟,如快走,约需25分钟。但是如果搭乘出租车,大约只需10分钟。案发后刑警曾对附近的出租车司机进行调查,但在发案的那个时间段,没有出租车在广深路上拉客。因此凶手如果要离开,搭乘地铁的可能性比较大。雨越下越大,他的裤腿很快被雨水打湿了。他走到一家储蓄所门口时,一辆摩托车从身后驰过来,驾驶摩托的是位穿绿雨衣的男子,他在高博非前面放慢了速度,扭头问:“老板,坐不坐,到地铁站,8块。”高博非心里一动,接过男子递过来的雨披,跨到了摩托车后座。男子说他在附近机械厂上班,抽空出来用摩托车拉客,挣点外快。“生意怎么样?”“还行吧,这地方人少,出租车一般不过来,打的挺难的,有急事只能搭我们的‘摩的’了。”“就你一个‘摩的’?”“好几个呢,都是附近上班的,顺便拉客,挣点油钱。”摩托车在雨雾中穿行,到地铁入121,只用了6分钟。高博非递给男子20块钱,取出赵建伟的照片让他辨认:“最近拉过这个人吗?”男子说:“你是警察吧?这个人有点面熟,但记不清在哪见过了。”“5月6日那天下午你拉过客人吗?”男子说5月6日下午3点多的时候,他在广深路银行储蓄所前拉了一位客人到地铁站,客人是男性,中年人,到地铁站后给了他张百元大钞,让他不要找了,就急匆匆进站了。他返回的时候在学子路Vl附近看见警察正在拉警戒线,一辆白色轿车车头扎在路中间的隔离带上,围观的人说一个女人被杀了。不过他拉的那个客人是不是照片上的人,他不敢肯定。广深路上只有一家储蓄所,所处位置正好在学子路和地铁站之间,因此可以判断凶手在发生车祸后,弃车步行逃到储蓄所门口,搭拉客的“摩的”到地铁站。凶手应该是搭地铁离开的。这时,高博非又接到一个让他振奋的消息,专案组的刑警来电话,告诉他,经调查落实,孙彩霞称5月6日在第三医院见到赵建伟只是个背影,当时只是看到一个很像赵建伟的人往洗手间里走,她没打招呼。孙彩霞要是认错人了呢?高博非叹了口气,这更坚定了他的想法,会不会有人持赵建伟的医保本在第三医院看病取药?刑警在第三医院调查时,意外获知,5月6日下午快5点的时候,一位和章长江同住在一个居民小区的女护士在收费处碰见过他。但刑警查阅了医院5月6日的收费底联,没有发现章长江的名字。由此判断,章长江很可能就是持赵建伟医保本在第三医院看病取药的人。章长江就是赵建伟的同乡,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赵建伟的同事说,这个人极重视同乡关系。金美樱也是通过章长江和赵建伟相识的。她的公司开业剪彩,也是章长江把赵建伟拉去当嘉宾的。他是到场嘉宾中职务最高的,给金美樱挣足了面子。那年春节,同乡聚会,赵建伟又碰到金美樱,酒席结束后,金美樱开车送赵建伟回家,没人知道他们在路上都聊了些什么。赵建伟为人低调,在城东区政府机关里口碑还不错,但能力平平,认识他的人说,如果不是上面有人关照,他是拿不到炙手可热的城东区建委主